#LDNE2 Vol.$# | 黃色水仙炸彈

Hitomi Xu
May 7, 20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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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安台北,最近太常掛在網路的世界裡,很少分享自己在現實世界的狀態。春假去了五天西班牙後就穩定胖了兩公斤,在倫敦的實習工作開始變忙,論文研究倫理再不趕快送審就要GG了。跟我書信往返的台北人們都在信尾問我,倫敦有沒有春天?有的有的,而且春天來的十分猖狂,去年冬天還空空如野的公園草地上,突然輪番蹦出成片的水仙、雛菊、鬱金香,還長出野餐墊、狗狗與牠們的人類,整個城市解凍後都開始躁起來。亞熱帶的小孩不怎麼認識季節,冬天來時很惆悵,不知大悲之後有大喜,三月回暖後卻還沒習慣溫度差,每次出門沿途都因不知名的花草讚嘆連連。

南岸的 cherry blossom,倫敦有各式各樣的櫻花!(但沒有石牌家附近的山櫻)

總之今天來記一些花花草草的流水帳。

這一個月,倫敦的櫻花盛放,很像納尼亞裡的恐怖行道樹也開始冒出綠葉。我們宿舍中庭站了兩株瘦巴巴的樹,三月時才知道是木蓮花。木蓮花長得很有違我認知,肥厚粉嫩的花苞立在高高的樹上,我只敢在樹下觀望。

木蓮花跟木棉花掉下來都會砸到頭

另一種變熟識的是水仙花。在今年春天前,我對水仙花的印象很兩極:水仙有漂亮線條和輪廓搶眼的花苞,在日本常畫在古雅的直式明信片上;但在台灣,真實的水仙通常插在針山上、放在青花瓷裡,看起來優雅卻容易長蚊子。來到倫敦後,我這個都市小孩才第一次看到長在地上的水仙。且其數量之氾濫,以至於必須大量收割、可以用 50 便士的賤價在超市拋售(比青蔥跟花椰菜都要便宜)。

半價剛買回來的水仙(很像蔥)

前幾週去買菜,看到牆角堆了一箱連水都沒插的水仙花,忍不住好奇買了一把回家。還沒開的水仙花長得像豆芽菜,直直的莖連著一顆重重的花苞,花苞外還包著一層薄薄的莢,長得有點呆,插在水裡不像是會打開。剛好那天下午一個人待在家,我把水仙放在電腦旁邊專心寫作業,一邊打電腦,一邊聽到耳邊悉悉簌簌、再來是微弱的乒乒乓乓。原本懷疑是有怪蟲或幻聽在作怪,結果轉頭一看,原來是瓶子裡的水仙花在奮力打開,花莢被撐破時真的會發出開花的聲音。不到半天,吸飽水的水仙已經滿開了,好像國小美勞課會用色紙跟吸管做的假花,我第一次湊近俯看。瓶子裡的水仙自動開成一個球型,整束花像是一個合唱團,站的直直戴著頸飾,各自協調好位置嘟起花嘴巴,不知為何腦中搭配的是那種俗爛熱鬧的阿卡貝拉版 ABBA 金曲。

圖為插水四小時後

黃色水仙花是一種炸彈,約 72 小時內會從睡眠 — 綻放 — 盛放到開完,不到很耐放,但也只要五十便士,是適合懶人的居家裝飾,且還是有一些可實驗的開花技巧:跟我媽討論,發現吸水量和切口大小是關鍵。以前我都覺得,像水仙或鬱金香這類愛吃水的花,應該要頻繁換瓶加水、在莖上剪斜口,但這樣花會像拉炮,一下子就開過頭、甚至直接爛掉。莖是直直一個空心吸管的植物,反而要剪平口、不可一下子餵太多水,是謂幫植物配速節食。室內植栽也是相似概念。以前幫出版社評估一本園藝書,說龜背竹、蔓綠絨等觀葉植物,有它們原本習慣的日照與吃水量,若用人類每天吃飯曬陽光的心態飼養,植物可能會一下錯亂暴長、攝取過多營養適得其反。多數植物無法為自己的處境出聲抗議,也很難短時間靠自己移動位置,所以必須要人類的細心觀察。當然,也不用過度保護,花草長在郊外自有它們的生存之道。

我在日常騷擾我那頭好壯壯的仙洞龜背竹

週日,芊跟我會輪流去附近 Columbia Road 的假日花市買花,在倫敦只買兩個大花瓶練投入式。我插完會拍照傳給我媽,報告這週又買了哪些花。看到路邊窗台上沒插水的花束,就有衝動想要搶過來插水整理。我也不知道自己對植物隱約的執念是哪裡來的,直到某次視訊時,經我媽提醒才想起自己大學曾經待過花藝社。

日常跟芊去逛花市,某次週日狠心買了向日葵、陸蓮和紫羅蘭

在花藝社的時間也只有一個學期、沒有當過幹部,心態像是繳錢去上才藝班的貴婦人(阿確實我那學期一邊在修維多利亞文學)不過社員和社師(一位做園藝治療的學姊!)都十分友善,大家晚上開心在活大綁乾燥的花束和花圈,我也開始對生鮮花草產生興趣。剛好我那有花藝師執照的媽媽時常在家裡插花,我沒事也會跟著她採一採插一插。

過去崇尚野花野草時,對花藝頗不屑一顧,覺得把植物器官切下來插在水裡看它乾枯,好像不太自然。但其實花藝有百樣種,從花材到插法都有不同致敬與回味自然的方式。

看起來好インスタ映え但聞起來是芹菜味

植物並不是放著漂亮就好了,就算是切花也需要很多照顧。插花像是做菜,需要備料等前置處理:一把花市買回來的生花,要把葉子、多餘的莖都剪掉,買回來要拆枝、先靜置讓它們呼吸。植物插了水之後會復活,順著陽光擺出新的姿勢。每天換水就可以開很久,葉菜類的植物插水甚至會繼續開花。所以植物並不是離開土壤後就死了,它整個生命週期可以用不同方式欣賞,甚至還能乾燥。死透(?)的花草也有它的美,但如果從花市買回來就不照顧,兩三天就會爛光光了。

前陣子芊家來英國,芊媽的選花:金合歡和萵苣花!紫色那是萵苣本人!

寫到這裡好像一直有什麼呼之欲出的道德教誨,但其實並沒有,十分抱歉浪費了大家寶貴的幾分鐘,最後好像也沒寫什麼跟倫敦具體有關的事 lol 可能因為最近身邊的英國人都蠻厭世的,例如上週去看一個龐克演出,跟幾個白男樂迷閒聊,他們問我 “Is London treating you well?” 我說天氣好爛,他們回說 yeh it sucks, we hate British weather. 後面演出在大玩風火輪瘋狂衝撞時,大家都露出狂喜的表情大喊 I fucking hate you all!!!!

我想對這些大英酸民來說,抱怨大概就是他們愛這城市的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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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itomi Xu

Taipei Kid | a UCL Digital Media graduate from Hackney, London. 把我愛的台北 / 倫敦寫在散文集《明天還能見到你嗎》(有鹿文化,2023)